自由

我自由了

起因:因公司涉嫌犯了盗取计算机网络信息安全最,于 2019-3-15 日全司被捕,只有人事岗等极少数无关人被当天释放,其余技术员工全部刑拘。

2019-4-19,因证据不足,不予批捕,被执行机关执行取保候审。

海淀看守所(据称亚洲最大看守所)37 天的刑拘体验,给我留下了终生记忆,也让我的膝盖和臀部受到严重伤害。犹记得第 37 天的那个夜里,凌晨 1 点半,我正在“值夜班”,已经是满心失望的接受了无可奈何的现实,却在大喇叭响起我名字时候,惊喜的不知所以。

那天下着雨,北京的 4 月还是很冷的。冻的有点哆嗦,但依然按耐不住心里的狂喜,没有什么,比外面新鲜的,自由的空气来的让人舒服了。自由的味道,香。

和康旭借了件紫色的线衣,虽然破旧,但穿在身上,暖暖的。狱警签字,看守所签字,警察签字,被民警带着一层关卡一层关卡的往外走,有武警官兵荷枪实弹的检验我们真身,随着每一声通道被开启,距离外面自由的距离就又更近了一些。最后来到一个巨大的钢铁巨门前面,地上亮着两个大灯,灯光成束状射向门外方向。很巧妙的心里暗示,我们就像被灯光牵引着一般,想像光一样被射出这钢铁巨门外,再也不回头。

武警官兵检查了我们的身份,警察拿着我们的材料向武警报告,我们再每人详细说自己的身份情况,被核实后,我们前端组 4 人普通员工,在轰隆隆的巨门开启声中,听到了外面下雨的哗啦啦的声音,那青草和泥土的味道,沁人心脾。

警察跟我们说,不要回头,一语双关我们没有时间多想,心里满是,等会儿自由了,我该怎样去享受这失而复得的权利,我要吃什么好吃的来弥补我这 37 天的清汤寡水,我想喝什么就喝什么,我想吃什么什么就吃什么,我愿意几点睡就几点醒,再每人可以强制我,束缚我了。啊,自由,你咋才来呢!(刑拘有 14 天和 37 天阶段,最长 37 天,37 天过后就是被捕了,再想清白,哎……)

跟着警察过长廊三拐五绕来到领物区,签字,按手印,拿到自己被扣押在看守所的衣物,穿回自己的衣服,人格和尊严在这一瞬间,都回来了。但是手机都被扣留了,说是要再调查证据,取保民警还不错,把手机卡还给了我们。

然后冒着雨,我们来到看守所大门,一排警察和私家车,好多雨伞在等待,伞下一双双期盼的眼神,还未走近,一声声“爸,妈,儿子,闺女”此起彼伏,难掩哽咽和激动。人头攒动,我终究是放下了幻想,因为在领物室时警察跟我们说,宋定宇没有亲属来接,一会儿你们谁带他走。取保候审必须有亲属或朋友才能带走,这是流程,需要签字的。我一声未吭,只是寄希的眼神在几个同事身上流动,我怕我走不了,我死也不想再回那间冰冷遭罪的号子里了。最后少平和康旭说带我,我心里踏实了。

“宋定宇,来,跟我们一起走吧”,一个女声传了过来,是少平的对象,原公司的产品经理李煜炜,最后我还是跟少平的爸妈走了,稀里糊涂的,我像孤独的小草,在没有伞的风雨中,堆着笑脸喊着“谢谢叔叔阿姨”。

凌晨 3 点左右,在车上闲聊,才知道,我是最倒霉的,我所在的 202 号是最严的号子,非常难受,由于每个号子都有人在,所以无法换号,就这样呆了 37 天。不愿意去回忆更多关于号子里的事情,但是下面我会详细的记录一下。跟康旭爸妈借了个手机,第一个拨出的号码是奶奶的,然后给爸爸打的,呵呵,我伟大的父亲还不相信是我,非要我拍个视频给他,防骗意识挺好,最让我难受的一句话是“你这算是一分钱没花就出来了呗”。那一刻,嘎嘣一声,彻底心死,包括后来,回到家,他说为了给我请律师花了 2 万,却拿不出微信支出证明,还说他的微信只有收款信息没有出款信息,没有一句是真的,哪怕是对自己唯一的儿子,也是极尽心机和小套路。我已无话可说,我也没什么说的。

凌乱的自己强压着情绪,在车里感受雨点敲击着车身,寒天一点水,点点在心头。康旭爸妈真的很好,为了孩子,来北京一个月,天天打探着消息,请律师,找关系。送我到地的时候还给了我一整盒沙琪玛,还有 500 元钱,一部手机。我总在想什么是义务,什么是亲情,这就是,换句话说,无时无刻的挂念着,担心着你,这就是亲情;无论如何,尽自己所能让孩子好,这就是义务。穷不可怕,可怕的是冷血。

后来啊,骑着我的山地车,一条腿疼的直吸凉气,在凌晨 3 点半的雨夜,五味陈杂的回到了出租屋,房锁给换了,我在进去的这一个月,没有续租,我进不了门。我靠着房门缓缓坐下,今晚可谓是情绪过山车,先是激动,开心,满怀希望,然后失落,失望,难过,现在平静,死寂,落寞,我又冷又困又疼又饿,吃了两个沙琪玛,终于熬不住,下楼敲开了房东的门,连准备好的抱歉还没说出口,房东大姐很诧异我回来了。然后给我找了空房,给我拿了被褥还有一把伞,感动啊,缺疼少爱的人,哪怕别人一点点的关心,都会让我无比感动和感激。

后半夜,天渐渐微量,一刻也睡不下,一会儿奶奶电话来了,一会儿爸爸电话来了,问家里要了一万块钱,没别的,就是出于“报复心”,你不是说没花一分钱我就出来了吗,那你就花点补偿我一下吧。呵呵,后来啊,我才知道,那一万块是奶奶给的。清晨,把房租续上,买了泡面,房东大姐欲赠送,被我拒绝,已经很感谢人家了,不沾这点便宜。

我总结出来一点,不可以没钱。没钱,亲戚唯避嫌不及,郭德纲说过:“穷人在十字街头耍十把钢钩,勾不到亲人骨肉;富人在深山老林耍刀枪棍棒,打不散无义宾朋。大将军手中枪, 翻江倒海挡不住饥寒穷三个字, 英雄至此,吾未必英雄”。

联系了毕淑艳,骑车子到地铁,下地铁后她男朋友来接我,一抬腿,疼的不行。到了他家,我们在外面吃的饭,他们请的客,带我买的手机还帮我还的价,临走时我买了水果和吃的给他们留下了,朋友,谢谢你们。

后来跟他们去水库调了一回鱼,再后来断断续续和他们聚了几回餐,人啊,有时候就这样,北京满地的大爷形同路人。姑奶奶家,从此我再也没去过,对不起老人家,我不该迁怒与你,只是他们不愿意看见我,我不能再去您家上眼药。

我想着不回去了,就在北京呆着吧,那天爷爷来电话跟我说,每次晚上上厕所,总觉得我就在北屋里睡觉呢,那一刻泪涌不止,我回去了。

吃好吃的,想吃什么给做什么,奶奶在我们出来之前,天天在里间屋里烧香磕头,我心里苦笑,奶奶和爷爷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,从来给我灌输的都是牛鬼蛇神都是纸老虎。爷爷也瘦了,给我拿出了他藏着不舍的抽的烟。两个加起来都快 150 岁的人了,再听了我的陈述后,都流泪了,我第一次看见爷爷哭啊,一个 70 岁的老头,噼里啪啦的掉眼泪。

真的,如果不是爷爷奶奶的存在,我可能早不在人世,没有他们,我可能不会姓宋,没有他们,我现在可能在国外。是我的束缚,还是我的港湾,我割舍不开,即便如此,我还是听了爷爷奶奶的话,放下怨恨,接受一切。

爷爷开着电三轮,来着我和奶奶,我们去了河套,这个无趣不富裕的河北普通小农村,没几个地方可以玩,这个河套也被改造的快成小溪了。不放水,东边都干涸了。好像,这是第一次我们来吧,我腿疼,走不了太陡的路。我们沿着河边,溜达了一会儿,我摸了摸水,打了几个水漂,回去了。

心里还是有坎,怎么倘若自然的过去,那一年我一直想吃田螺,可错过了季节,一直没有吃到。

5 月份中旬,决定回北京找工作,从出来后,我就断了社保,一直自费补缴,每个月 2780 元,还有房租和贷款,都是钱,我歇不起。

2019-5-21 日我上班了,那一天我特别开心,心心念的过万薪资,终于实现了,比上公司轻松,最主要的是,安全。因为,这是一家学校。

北京工商管理专修学院,有 20 多年的历史,虽然叫学校,其实和技校差不多,它比培训机构要更正规一些。陈旧的办公环境,当然也有一些问题,但是,没有任何地方或人是十全十美的,我没有学历,人家收我已经不错了,我知足。看着一簇簇青春的面孔,感受着被人尊称宋老师的喜悦,我暗暗发誓,我要好好干。

如果不是疫情,今天我就满一年零 2 天了,现在已经是凌晨 2020-5-23 的 1:30 了。所以,这才是现实,没有一帆风顺,也没有一味的惨绝人寰。

2020-5-22,这是我第三次来派出所了,安迪警官,我们几个的主办民警,万寿寺派出所 4 组。没有还我扣押的手机,告诉我说这是证据,但是给我开了解除取保候审决定书。我问他,这就没事了吧。他说你现在彻底干净了。如释负重,以后被警察查身份证应该就不会再发出嘀嘀嘀的警报声了吧。不敢奢求更多,这个世界就是这样,我也有在前一天给北京公安督查打电话,响了很久的排队提示,打不进去,跟我们县长电话一个样子。给派出所打电话就告诉我让我等消息。如果是几年前,我可能还会跟警察理论几句,现在,我真的被磨没了棱角,我知道,什么才是利益最大化的无可奈何,多一事不如少一事,民不与官纠。还好,我来的这第三次,总算给我办了解除取保候审了,这就很好了。

没有什么比作一个干净的普通人更开心了,很多事,都在印证一个道理,你拥有的时候,不会在意,因为你从未体会过失去的滋味。失而复得的感觉,比凭空拥有更让人深刻。

其实,在去年取保回来的时候就一直想写写,看守所的情景,但真的不愿意去回忆了,哪怕是刻意的忘记,也总会在睡梦中被惊醒。我是个心思细腻的人,情感敏感,爱多想,有时候更羡慕那些惯犯的心理素养,人家怎么就满不在乎,几进几出如同家常便饭一样。后来我明白了,我冤枉啊,我加班到 10 点半甚至更晚已成常态,拿着不多的死工资,我知道因为学历原因,我比其他人都低,研发部里我算拿的实习生的薪酬。我怎么会去犯法呢?如果我是真的知道犯法,而且我也从中享受到了利益,那我问心无愧,咎由自取。可我什么都不知道,稀里糊涂的就进来看守所,一开始我还以为是监狱,那一刻心死的凉凉的。非法窃取计算机信息网络安全罪还是看守所狱警告诉我的。

还是感谢今天的法律,政体和法律国策是一万万个为百姓,为正义做保护的,不光保护受害人的权利,还有罪犯和嫌疑犯的权利,防止司法从中暗箱,尽量保证天枰的倾斜度为 0;可恨的永远都是人,不光是犯罪人会钻法律的空子,执法者就一定问心无愧吗?为了业绩,为了指标,为了提成,钓鱼执法历历在目,比比皆是啊。只不过,我等草民,难触青天。

老扣,看上去快 60 的人,实际上才 48 岁,本本分分的光棍老农民,没有文化,从小没妈,家里还有 70 多岁的老父亲。他没有偷,没有抢,即便人生已如此,但还是通过自己的努力去谋取生活。可就这样一个看上去好像很有心机,其实是小智大愚的人,被别有用心的人拾到了一下,就给判了 3 年半。

他的故事很搞笑,但更无奈,老扣是河边来源人,真名我已经忘记,老扣这个名字是号子里人给起的,名如其案,猥亵罪。

以下都是当时在号子里他跟我们说的,真真假假不知道,但通过与其接触,这个人小聪明很多,但真的很老实,就拿坐板儿(在特别硬的玻璃板上盘腿坐,1 个小时 3 个小时不等,不许动,保持姿势)来说,我们后期跟号子里的老人们熟了,都会偷个懒,他不,他很听话,服从纪律,真的就坐的脚踝流血不吭声,屁股淤血结陈皮。这么一个老实的人,我更愿意相信他的话,而不是警察拍桌子吓唬让他说的话,他不识字,就稀里糊涂签字了,哎。

他跟熟人来北京发小广告,卖房地产楼房,老扣很卖力,很用心,很快就有了 30 个客户,只要客户通过小广告电话打进来,他就有提成,所以他做的很用心。同司有个女同事,比他小几岁还是十几岁忘了,反正就是想通过搞暧昧来换取老扣的客户资源。于是就请老扣吃饭,所谓的吃饭,说真的我听了,心里很不好受。

老扣:“她请我吃饭,就在 xxx 公园附近的地摊儿上,她给我点了一个凉皮 7 块钱,她自己一个凉皮还有 2 个肉夹馍,真能吃,本来她要给我一个肉夹馍,我没好意思要。”。说真的,我听的心里不是滋味儿,但在众号友的调侃下,嘻嘻哈哈的声音给冲散了我心里的不得劲。

老扣继续:“吃了饭,我俩就在公园溜达,她能我说自己在北京,一个人没啥钱,自己租房什么的,家里还有孩子等着学费,然后我们就走到公园无人的地方,她跟我说给她几个客户她就答应跟我在一起,我没答应,她就抱着我,亲了上了。”

“后来呢,老扣,说啊,这精彩的你不许省略,你当时咋着了?”号友们一个个眼冒精光的逼问老扣,老扣有点羞臊,迟了一会儿说:“她太胖了,200 多斤,我不喜欢她,我不愿意给她客户信息”。草,真没劲,你别转移话题,你摸她奶子没,你快说啊。众号友显然不想听干巴的情节。老扣抹了把脸:“我当时,你们知道的,那种情况下,我又是个正常男人,我就摸了一下,扣了她下面……”。老扣说完脸都红了,不在言语。众人哄笑:“哎呦!我操,你可以啊老扣,然后呢,有没有干”。老扣摇摇头,看不出神色,大家就这个话题添油加醋的绘制了一场动作剧情。全然不在乎老扣心里的感受,我能看得出来,他心里,很难受。那天起,老扣的这名字,替代了他的本名。他也接受,从不跟任何人拌嘴,让干啥就干啥。

后来我们知道他不识字,警察审讯他,一拍桌子一吓唬,是的不是的,都认了,因为没有做,所以不构成强奸,给定了个猥亵。而且那女的是在事后 16 个小时后才报警的,应该是后面跟老扣要客户信息,老扣再次拒绝了。

老扣和我一样,没有财买,财买就是家人亲属来看守所充钱,以便里面的人可以过得好点。老扣的很多衣服和我一样,都是其他号友给的。

老扣单亲家庭,不识字,家里有老父亲要养,只是被人惦记手里的客户,一碗凉皮就给套上了。那个女的呢,不论老扣说的真还是假,我觉得他们都是可怜人。为了更好的活着,为了回老家后的体面,谁不是在外面咬牙熬着。哎,这一切啊,都是钱,更是人的贪和人性中的黑暗在作祟。

号里还有很多人,因为是流动号,每个进来的人都要在这里呆 7 天,俗成过度号。也是最严的,新来的人一般都还接受不了这个事实,会闹,所以这 7 天在这严号里是教规矩,磨脾气的,等 7 天后调到后面的号里去了,人就好管多了。所以很不幸,因为我们全司被抓,每个号都有人,所以我不能调号,因为怕串供。

什么是过度号呢,严在哪里呢,没有比较真的没有伤害啊,我也是最后才知道的。在过渡号里严格执行命令,比如说那么几个规定,凡是打报告,张嘴说谢谢。

比如要上厕所,根据大小程度要区分报告,报告的时候,要举手看向头板儿,大声的喊:“报告班长,申请大/小矛”,得到头板儿允许后才能去上个厕所,而且上厕所,必须蹲着。是的,不管大小方便都是蹲着,男人的尊严,被践踏的无影无踪,只有头板儿和几个打手才可以站着尿。他们说是怕尿出来,污染地面,反正大家都照做,也就这样了。

每天上午下午会有定点的医生在狱警的随行下,来门口送药,犯人喝了药要跟医生说谢谢,如果不说的话,等医生走了,轻的挨顿骂,重的可能挨一巴掌。当然打人的事不是没有,但也不多,一般挨打的都是新来的,不服从规矩,还和头板儿顶嘴的。

头板儿是号子里最有威望的老犯人,我们都叫他班长,202 有两个班长,一个是老班长姓孟,一年多了我忘了他叫啥了。他是北京人,因为暴力犯罪进来的,他说自己 50 多岁,看上去和 70 多的一样,身体不太好,听他的描述,似乎北京的看守所都去过,一辈子是这个命,经验丰富头板儿之位实至名归。副班长是个东北人不清楚是暴力犯罪还是经济犯罪了,看上去应该也是打架,没有贬低东北人的意思,但是号子里 99%东北人都是因为打架,伤害罪。副班长很年轻,26 岁左右,他是因为他哥哥在看守所里时间久了混的不错,给照顾了一个副班长的位子,他在号子里不管事,老班长也给他面子,两个人不牵制,头板儿管所有人,不管副班长,副班长什么也不管,只要自己“自由”就好。

除了两个班长,全号平时人口 25 人以上,有时候有 30 多人,一旦到了 30 人就会很挤,这个挤是指的睡觉,号子里,无论吃饭还是睡觉都是在两块板儿上,说是板儿,就跟早先电影里演的火车站大通铺一样,北方农村的土炕,和那个差不多,但是矮,高过地面 20 多公分,板儿是透明的玻璃料子的,很硬,他们叫它玻璃钢。

两块板儿中间被一米多通道隔开,从门外看,右手边是头板儿亲信加信得过的老犯人们的,这意味着谁可以睡到右边板儿上,谁地位就高,而我们只能睡在左边的板儿上,靠近铁栅栏门是副班长,对面是老班长。而这些老犯人和头板儿们都是享有据对的一席之地的,真的是一席之地,他们可以享有一个褥子宽的位置,任何人都不可以挤到那边去,而我们,无论是 10 几个 20 几个,都只能侧身挤到一起。你能想象到,一晚上保持一个姿势不动的睡觉吗?

控制集团成员有,班长,副班长,打手王攀,高书记,杨哥, 剩下的比我们地位高的就是一些在号子里时间长的,比如打饭的王桂圆和王亚东还有铺床的广东小哥等。他们都是在号子里想对我们比较有地位的,唯班长马首是瞻。

来到这里,教会了我一个道理,要时刻分的清大小王。我就是因为没有看清这一块,后面受了不少罪。

2019-3-15,中午 11 点 55 分,黑云盖顶,然后天塌了,人身限制,警察们一脸嘻哈的来回收集证据资料,然后把我们都带走了。那天还有几个面试的,被吓得不知所措。

中钢大厦的楼下,两辆大巴车,数据部的人们都拷上了,我们没有,不是我们嫌疑轻,而是,没有手铐了。

手机什么的都封在袋子里,坐在大巴上,第一次觉得堵车,真好。立交桥上车流往复,摇晃了一个多小时才进的派出所。等候,做登记,脱光衣服被拍照,然后换上拘留服,手铐一锁被带到了拘留室里。

拘留室的玻璃从里面看不见外面,从外面可以看清里面,进了拘留室,给每个人戴上了眼罩,不让交流。

一屁股宽的环形坐位,只能坐着。

中午点的外卖,没有吃到,晚上又渴又饿,警察给带来萝卜馅儿的包子一人一个,还有热水。期间上了一次厕所,还验了尿,记得有个中年警察,问有没有吸毒,得到否的答案,一脸贱笑的反问现在年轻人不都喜欢尝试吗,我心里把他祖坟都骂了一遍。想立功想疯了吧,真是好狗腿子。那一副无耻的嘴脸,一时让我好似回到了民国。

一夜,也不知道谁没睡着,夜里被提审的时候就觉得不对劲,暗示和引导我想要我说出我本来不知道的答案,这样他们就好在笔录上记上我的罪行。还好,我还不算笨,不知道一律不知道,不管你诱导还是下套,就是不知道。其实我也通过警察的询问得知了公司犯得什么事儿了,就是简历数据的来源,肯定是公司非法盗取了智联还有其他招聘网站的简历数据了。

但是,在公司里我没有参与窃取数据,大数据我不认识,记得入职时,王成予还跟我们普法,说自然人信息安全,这是合法的,简历数据都是来自公司收购的猎聘等一系列网站的数据。

我们只是为了吃一口饭,谁会想到那么多,盗版软件用了那么多年,盗版小说也看了那么多年,所以,时代真的在变。

王小林夜里被提审的次数最多,其次是我们的组长邓堰鲁,我只被提审了一次,第二天我们几个全都被通知刑事拘留。

2019-3-16,凌晨坐在一辆破面包车上,为了防止我们逃跑,还把鞋带给拆了,腰带也不给,就只能拖着鞋,用带着铐子的手揪着裤子走。那晚,风很大,很冷,车开的飞快,到了海淀看守所。鞋子和衣服都必须脱下来,寄存在看守所里。手机也是,我还在最后关头用手机给她发了一条不成文的信息。手机里已经有很多她的未接来电。被警察斥责后,心里稍微有点踏实,至少让她知道,我还活着。“老婆,不要再给我打饭店”

警察说 3 天后知道结果,我们很用力的按手印,天真的以为 3 天后就可以出来了。

铁栅栏门一开一合,我们光着脚,来到了验身房,又是脱光了,被看一遍有没有外伤,然后换上北京布鞋,穿上青灰色的号服。

被带到所警值班处,简单的询问后,被分到不同的号子里。我在 202,康旭在 205,可能是我的寸头让我看起来像个硬茬儿。

说真的,有被吓到,从外面看,橘红色的马甲,青灰色的号服,乌压压的那么多人,忽然想到以前听到的号子里打人,还可能被侵犯,吓的真的慌了。里面的犯人还打趣的喊,来吧!

进了号子,蹲下手伸出铁栅栏门下面的通口,让所警给把铐子取掉。收回手,看到手腕上已经血痕累累。

这时候一个胖犯人过来领我到号子最里面,让我把裤子脱了,没办法,只能照搬,然后让我做了几个深蹲。后来我才知道,一是心理打击,一是为了看有没有性病。其实,这都是犯人们自己定的,为的就是摧垮心理。

我在号子里挨的第一次打,也是唯一一次,就是这个胖子,后来我才知道他叫王攀,是打手,班长忠实的拥护者,故意伤害罪进来的。

被检查的了身体,胖子就开始给我讲号里的规矩,胖子给我的第一印象,人很凶,但是脑子不好使,讲个事情没有规律,东一句西一句,我没太往心里去,一门心思沉浮在我什么时候才能出去,这到底是为什么,一时半会儿还没能接受现实,昨天这个时候我还在公司敲代码,今天就变成阶下囚了。我特发克。

王攀看我心不在焉,跟我说了些什么注意事项,我反应慢了半拍,他啪的一巴掌扇我额头上了,我火儿一下子就上了脸了,眼睛死死的盯着他,他又被我吓到,虽然短瞬即逝,但他没敢再动我。开始给我讲道理,我想到,我进来了不能狂,我打不过这几十号人,还是收敛吧,警察说了 3 天就知道结果了,我不能小不忍乱大谋,不值得。

规矩和情况在王攀的讲述下我渐渐清楚了,看守所是这样的:
首先,我们的号叫 2 桶 2,也就是 202。如果你听到有人喊 202xxx,那就是叫咱们号的人,无论什么时候,如果没人答应,你听到了一定要回应。
凡事打报告,张嘴说谢谢。这里不是监狱,是看守所,在看守所就是学规矩,学做人,无论你在外面多牛逼,在这里什么都不是,别闹事,听话,就没人怎么着你,明白了吗?先说这个凡事打报告,这里人多,所以不能自己活动,你想干什么必须打报告,打报告的时候蹲下,右手摸着脚背,左手举起来,大声喊:“2 桶 2 谁谁谁,请求什么什么,报告完毕!”如果班长说行或可以,你还得喊“谢谢班长!”知道了吧,这就是规矩。在这里都是不相识的人,谁也管不着谁,无论是班长还是我,对你有帮助,都必须说谢谢。尤其是管教,就是这里的看守所警察,他们不是狱警,因为这里不是监狱,看见他们管教,必须说谢谢。还有医生。这些你记着看别的犯人怎么做,小伙子精神点,眼睛得会看事儿。

还有这个,王攀边说边拍了拍高出地面 20 多公分的通铺,莹绿色的面,边缘是贴皮包着的,看上去就感觉硬的很。这是板儿,在看守所里,没别的事儿,不用干活儿,就是坐板儿。咱们吃饭,睡觉,坐板儿都是这上面。所以必须好好爱护它。我先给你找个人演示一下怎么上板儿下板儿,王桂圆你来,你俩都是搞互联网的,你给他示范一下。

一个精神清瘦的马蹄型刘海儿的哥们转过身来,看了看我,问我做什么的,我回答前端,他给了我一句宽心的话,没事儿,前端没罪。看好了,坐板儿的过程。下板儿时候先转过身,脚放在地上,弓着腰,不让站起来走路。上板儿的时候屁股先着板儿,然后抬脚,双脚互相蹭一蹭,把脚底的砂砾蹭掉,一边往里挪一边收腿,看明白了吗?这个板儿是咱们最重要的,要保持干净。我对他报之以感谢的微笑。

王攀一指我身后,对我说,那个是厕所,但是这里不让说厕所,叫矛,尿尿就是小矛,大便就是大矛。上矛要报告,你要是不打报告就去,会被打死的。还有,无论大小矛都必须蹲着。然后又一指他身后跟我说,这是小窑儿,存放零食和洗漱用品的,没有班长允许不能来这里,听见了吧。还有,一指我左手边的水池,这是洗漱的地方,渴了喝水也是在这里,一样,要喝水也得先打报告,要是班长不让你喝水,也得渴着。

还有,过些日子就会有管教过来带你提审,你可以恨外面抓你进来的警察,但是你恨不着这里的管教,所以不要跟管教闹脾气,要是让我们知道你对管教不尊敬,大嘴巴抽你没商量。看见那个铁门了吧,王攀指着我进来时的那个铁栅栏门,是一根根钢筋焊接的。下面有一个四根钢筋相距宽的通口,那是每天送饭的口子。等管教过来提你,不用打报告,直接下地,小跑着,别让管教等的时间久,从板儿的下面拿一双鞋,然后飞快的穿上,跑到门前,先跟管教说“谢谢管教”然后把手伸出去,管教给你戴上手铐,你再站起来,离开门,等管教开门后,你就出去,看到外面走廊里那根白线了吧,你只能在白线里走,要走快点,不要跟在管教后面,到了前面的大门处,帮管教把门打开。一定要记得,不能随便看,尤其往后看,不能出白线,可以走快点,不能跑,走在管教前面给管教开门。记住了吗?记住了,给我重复一遍。嗯,行,你小子记性不错。刚才打你那一下,是让你清醒,到这里的人不是都有罪,这里不是监狱,只有判了刑的才去监狱,不管你冤不冤枉,在这儿,进来了,就好好的听规矩,要是让管教弄你,比我狠多了。一会儿管教回来给你登记,要是问你在这里有没有受欺负,你知道怎么说吗?“没人欺负我,都很照顾我”。嗯,行,走吧,我带你换鞋,洗洗脚,你没脚气吧。

在矛里,用水管洗了脚,还是用洗衣粉洗的,然后把我那双新鞋拔了,给我了一双旧鞋。

然后王攀带着我到班长那,“报告班长,2 桶 2 宋宇教育完毕,谢谢班长”,班长斜靠在门旁的墙下坐着,其他人都老老实实的盘腿儿坐着,纹丝不动,如果不是都穿着橘红色的马甲,真挺像少林寺的。班长看着蹲在地上的我,冲我努努嘴,我还没反应过来,王攀喊道:“他妈的,刚才怎么教你的,打报告!”,我右手摸着脚背,举起左手,蹲着抬头看着班长,绝望的大声喊着“报告班长!2 桶 2 宋宇,申请坐板儿!!!”,一夜未睡,这都快中午了,滴水未进,嗓子都哑了,班长似故意刁难,说他听不见,我又喊了一遍。心里就彻底的扔掉了尊严,人格。

班长一指他的旁边,你就坐这儿吧,你们往后错错,腾个地儿。没有犯傻,刚才教我的还记着呢,先屁股着板儿,往后挪,边挪边两脚想蹭。这个板儿是真硬啊,进来的时候裤子什么的都拔了,管教不给号服,都是号子里给找。于是给我了一件橘红色的马甲,又旧又脏。

盘着腿儿,可我的左腿就是下不去,班长扭过头来看着我说“第一次进来吗?”,“嗯”,“什么案子”,“公司的,盗取数据罪”,“你是干什么的”, “web 前端”,“你们进来了多少人”,“200 多吧”,“嗯,你手放好了,手摸着膝盖,别乱动,还有别碰了左边的被子,好好呆着吧,也不用想太多”,“谢谢班长”,班长笑了,对王攀说,嗯,这小子行,学的挺快。

冰儿梆硬的板儿,摸上去像塑料,但坐上去像玻璃,倒不凉,虽然 3 月的北京还是很冷的,但是身下暖气腾腾的,后来才知道,是地暖。5 分钟后,我就觉得大腿根和膝盖,还有屁股蛋子开始疼了。稍微的动一下后面就有人看到,然后就会挨骂。不敢动,但是疼。这汗就哗哗的从头顶往下流。

“报,报告班长,申请问个问题”,我说话都疼的接不上气了。班长一挠头,扭脸看我,讲。“这个坐板儿还要多久啊”,班长笑了“还有半个小时,怎么流这么多汗”,“疼,疼的,我这腿盘不了腿”。班长问“你有病吗?比如高血压什么的?”。我那时候傻啊,不知道这个问题的背后是怎样的一个好处,在号子里,如果你有病是可以申请绿坎儿的,也就是绿色马甲,属于病号,那就轻松的多了,不会被管的很严。但当时我哪儿懂这些,就说没有病。班长也没办法“没病就忍着,谁都是这么过来的”。

半个小时,我的衣服都湿透了。“下板儿!”,班长的声音不大,但很威严,就像圣旨一样,所有人都在板儿上活动起来了。但是在板儿上不可以站起来,可以跪,可以爬,可以蹭,不许站,不许躺,也不许伸开腿。王攀过来,跟我说,“你去那块板儿上待着去”,后来我才知道,我坐的这块板儿是班长他们的,而我坐的位置是班长睡觉的地方。被赶到对面的板儿上后,又给我说了新人规矩,新来的,不许和任何人说话,除了被问,不许和任何人说话,3 天的待机时间,这 3 天里除了坐板儿,别人休息的时间,新人要看监规,也就是墙上贴的规章守则。学习守则的时候也必须保持坐板儿的姿势。

我的头一下子就大了。

后边在写吧。真是想想都疼。




如果你遇到了前端难题,或者需要一对一帮扶服务,请到淘宝搜索店铺:前端在线或扫下面二维码

  转载规则


《自由》宋宇采用知识共享署名 4.0 国际许可协议进行许可。